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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琳 | 王船山实践观的湖湘学溯源
发布时间: 2023-08-17 10:41:22     作者:本站编辑    

  【摘要】:有别于以“理”为宇宙本体的理学和以“心”为本体的心学,湖湘学派提出了以“性”为本的哲学体系。“性”具万理,与“太极”名虽相异,实指相同。形上与形下是一体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从形下之器中探寻,湖湘学派形成了“道不离形”“得其体必得其用”的哲学思想,并被明末清初的大儒王船山所继承和发扬。船山将湖湘哲学的“道不离形”发展为“道不离器”“天下唯器”,否定了脱离具体事物和具体实践而存在的先验之道。建立在“道不离形”基础上的湖湘学派实践观有四个方面的特色,即“学贵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发”“圣门实学,循循有序”“当以实事自律”,船山的实践观在这些方面皆有继承和创获。通过对王船山实践观的湖湘学溯源,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湖湘学派的实学特色及其思想承继。


  【关键词】:王船山 湖湘学派 实践观





  王夫之(1619—1692),字而农,号姜(薑)斋,湖南衡阳人,因晚年隐居于湘西石船山(今湖南衡阳县曲兰),著书立说时自署名船山老农、船山遗老、船山老人、船山病叟,故后人称为船山先生。船山学识渊博,对于经学、小学、子学、史学等各门学术的造诣都很精深,其治学体现出汉宋兼采,考据与义理并重的学风。王船山于明崇祯十一年(1638)肄业于岳麓书院,肄业期间的山长吴道行不仅是张栻高弟吴猎之后,而且以赓续湖湘学统为办学宗旨。船山在岳麓书院接受的教育,使他对湖湘学者及其学术多有尊崇。


  王船山曾经明确地使用过“实践”的概念,他说:“知之尽,则实践之而已。实践之,乃心所素知,行焉皆顺,故乐莫大焉。”[1]他认为实践是认识的目的,是认识的起点和终点,实践(行)相对于理论(知)具有优先性。在中国,“实践”思想的起源可以上溯至先秦时期的“践行”和“践形”观,对“行”的重视,使得“(践)行”在先秦时期的出现比“践形”要早。儒家思想中重视践行和践履的传统,始于孔子的重行观念。孟子提出了“践形”的观念,他将人的善心、善性、善气相互关联、相互作用,存心养气的工夫达到极致后,德性的光辉充溢到全身,圣人气象得到彰显。王船山的实践观,既赓续了先秦时期即身显道特质,也继承了湖湘学派“学贵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发”的传统。学术界探讨船山思想对湖湘学派继承与发展的成果不少,但从实践观的角度溯源的并不多,笔者不揣谫陋对此做一个探讨。


  一、王船山实践观概述


  王船山哲学以务实、重行为特征,不仅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集大成者,也是明清实学的重要代表。他继承和改造了张载的气论思想,确立了“太虚即气”“太虚一实”的气本论原则。船山强调宇宙万物背后的“实有”,“显与隐”而不是“有与无”成为天地间万物的存在方式,显与隐所寄寓的并不是两个不同的世界,而是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显现层次。船山将理气关系放在实践的语境下进行讨论,他认为,气的运行方式和过程决定了气“成”理的方式和过程。气通过变化运行而生物,则理也由隐而显,气运行的有效性表现在理的显现上。他还将体用论放置于实践智慧的观照之下,体用之间呈现出交互式的对等关系。“由用以得体”强调了对本体的把握过程中主体的实践行为的重要性,船山对在经验之外凭空构造本体的观念进行了批判,体用关系中的互动作用因此而得到了彰显。最后,在道器关系上,船山提出了著名的“天下惟器”的命题,他认为不能把形而上、形而下截然分作两物,具体事物由气化运动产生出来,道与器在实践中统一,人们应该“制器”“尽器”以践道,完成自己的使命。[2]


  王船山实践观的核心概念是“知”与“行”。在继承和批判宋明理学知行观的基础上,他建立了以“行”为基础、知行相资统一的知行观。他说:“知行相资以为用,唯其各有致功,而亦各有其效,故相资以互用,则于其相互,益知其必分矣。同者不相为用,资于异者乃和同而起功,此定理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4册,第1256页)知与行各自独立、相互区别又相资为用、相得益彰。萧萐父、李锦全在解读船山的知行关系“知行相资以为用”时,说:“所谓知行并进、日趋高明的过程,就是在实践的基础上认识不断深化,主观逐步符合客观的过程。……知应受到行的检验,行体现出知的效果;行可以包括知,知不能代替行;行优越于知,知从属于行,行是知的基础。”[3]船山的知行观首先突出了“行”的重要性,他认为“知”源于“行”,“行而后知有道,道犹路也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2册,第402页)。又说:“道昭著于人伦物理之间……岂人之不欲明哉?我知其故在不能行之矣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7册,第113—114页)客观事物及其规律都是可以认识的,之所以暂时还不能认识,原因在于“不能行之”。其次,他认为“知”必须“以行为功”。他说:“将为格物穷理之学,抑必勉勉孜孜,而后择之精、语之详,是知必以行为功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2册,第314页)认识活动是一个与外界接触、在做中学习的实践过程,只有在实践中,才能发现那些仅凭主观想象、推测而无法把握的因素。最后是“行焉可以得知也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2册,第314页),“行”体现出“知”的效果,并且能够检验“知”的真伪。把获得的知识运用于实践中,若成功了即可相信知识的正确性,否则就要对知识产生怀疑。


  以知行关系的讨论为基础,王船山形成了崇实重行的实践观。他以“实有”释“诚”,在人性论上以“有”为性,强调了人性所具有的实践创生性,注重礼对于人际交往之社会实践的重要性,认为历史由于社会实践的发展而今胜于古,应该重视“利用厚生”的生产实践。


  二、湖湘学派务实重行的风格及对船山的影响


  经世致用是湖湘文化的突出特点,务实、重行是湖湘士人的普遍风格。湖湘学派的开创者为胡安国(1074—1138),曾历任太学博士、中书舍人兼侍讲等职,后退出官场隐居湖南衡山,潜心著述《春秋传》并创办书堂开展讲学活动。胡宏(1106—1162),为胡安国季子,字仁仲,学者称其为五峰先生,一生不逐功名利禄,以继承和发扬其父所开创的湖湘学术为志业。胡氏父子在湖南衡山一带隐居著述、治学讲学,前后长达三十多年,此为湖湘学派的初盛时期。张栻(1133—1180),字敬夫,号南轩,四川绵竹人,先后任严州、江陵等地州府。自从学胡宏后,深受器重。张栻曾主教岳麓书院并在主教书院期间完成了《论语解》《孟子说》等重要学术著作。张栻主教岳麓书院期间,确立了“成就人才,以传道济斯民也”的教育宗旨,大批湖湘士子在此求学,湖湘学派的规模不断拓展,逐渐成为和朱熹的闽学、陆九渊的江西学、吕祖谦的婺学并盛的四大理学学派之一。而在这些学派中,湖湘学派区别于其他学派的特色之一就是“总是将经世治国的功业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人生价值取向,坚持不讲空话、不务虚理的务实重行风格”[4]。


  宋代的理学家热衷讨论“性与天道”,大都企望能精进内圣修养、达致外王事功。但实际的情况是,很多人对心性理论的思辨注重太过,对静默打坐的工夫沉迷太深,儒家“务实”的品格反而被抛到脑后。对比于某些理学家的务虚韬空,湖湘学者表现出了可贵的注重实用的风格。胡宏曾批评某些理学家爱寻空言,不究实用,他说:“伊洛老师为人心切,标题‘天理人欲’一句,使人知所以保身、保家、保国、保天下之道。而后知学者多寻空言,不究实用,平居高谈性命之际,亹亹可听,临事茫然,不知性命之所在者,多矣。”[5]对天理的探讨,对内心的修为,是为了“保国、保天下”的事功。但许多学者仅仅学会“高谈性命”,以致“临事茫然”、毫无作为。作为湖湘学派奠基人的胡安国,集毕生心力研究《春秋》,他说:“《春秋》经世大典,见诸行事,非空言比。”[6]他重视《春秋》的原因并非爱好历史,而是立足于解决社会、民族问题的现实需要。隐居湖南衡山的胡宏虽不曾一日为官,但他一生注重实学实践,他说:“学圣人之道,得其体,必得其用。有体而无用,与异端何辨?井田、封建、学校、军制,皆圣人竭心思致用之大者也。”[7]他积极宣扬“有体有用”的理念,内圣的道德本体与外王的政治、经济、教育、军事之用必须得到统一,才能体现儒学的特色,否则与异端无异。张栻认为,“盖君子于天下之事,无所不当究,况于兵者,世之兴废,生民之大本存焉,其可忽而不讲哉”[8]。学者应该学习包括军事在内的天下之事,以应国计民生的各种需要。张栻的弟子们发扬了学以致用的精神,在经济、政治等各个领域都大有作为,其中吴猎治学、经邦,甚至带兵,各方面都很出色,被全祖望所称道,“有得于宣公求仁之学,而施之于经纶之大者,非区区迂儒章句之陋,而其好用善人,则宰相材也”[9]。


  (一)湖湘学派的性理观


  朱汉民认为,“以客体意义和主体意义的统一建立宇宙本体论”[10]是湖湘学派哲学的特色之一。不同于朱熹的以“理”为宇宙本体的理学,也不同于陆九渊以“心”为本体的心学,湖湘学派提出了以“性”为本的哲学体系。胡宏认为,“天命之谓性,性,天下之大本也”[11],“性也者,天地之所以立也”[12]。朱熹的理学将儒家的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等儒家伦理上升为客观自在的天理,陆九渊的心学则强调了儒家伦理的本源在于主体的内在本心。前者强调天理对个人行为的规范和制约,后者则强调开显主体内在道德潜能,注重个体主观能动性的调动。胡宏则将原来局限于人性范畴的“性”上升到宇宙本体的高度,“性”成为“天下之大本”,是“天地之所以立”的根据。张栻继承胡宏的思想,他说:“实然之理具诸其性,有是性,则备是形以生。”[13]“性”是本体之理,能化生万物。“性”在理学及心学的范畴体系中,是天人联结的中介,兼具天理的客体意义和人心的主体意义。“性本论”,是统一客体与主体、天道与人道的哲学本体论。胡宏认为:“大哉性乎!万理具焉,天地由此,而立矣。”[14]张栻将“性”看作“太极”,“太极不可言合,太极,性也”[15]。在湖湘学派看来,“性”具万理,与“太极”名虽相异,实指相同。这一观点展现了性本论的客体意义,与朱熹的理本论有契合之处。另一方面,胡宏又说:“性有大体,人尽之矣。”[16]“夫性无不体者,心也。”[17]“心也者,知天地、宰万物,以成性者也。”[18]性体的彰显有赖于主体能动性,内在意识之“心”不仅能够“体性”,亦能够“成性”,性本论的主体意义与陆九渊的心本论有相通之处。


  湖湘学派哲学理论的另一个特色是,“以形而上(道、性、太极)与形而下(器、气、物)一体不分建立宇宙本体论”[19]。虽然形上、形下作为理本论、心本论区分世界的方式在性本论中得到保留,但湖湘学者认为形上与形下是一体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从形下之器中探寻。胡宏说:“性外无物,物外无性。”[20]胡宏说:“道不能无物而自道,物不能无道而自物。道之有物,犹风之有动,犹水之有流也,夫孰能间之?”[21]张栻对胡宏本体论曾经有过的论述是:“即形而下者而发无声无臭之妙,使学者验端倪之不远,而造高深之无极。”[22]这里的“无声无臭之妙”指的正是形上之道,道物一体不分离是湖湘学者哲学思想的重要特征。张栻继承了胡宏关于道物一体的思想,他进一步指出:“道不离形,特形而上者也;器异于道,以形而下者也。试以天地论之,阴阳者形而上者也,至于穹窿磅礴者,乃形而下者欤。离形以求道,则失之恍惚,不可为象,此老庄所谓道也。”[23]人类经验范围所能接触的只能是形下的客观存在的万事万物,所以探寻形上之道是不可能脱离形下的物质世界的。“离形”所求之道,只能是恍惚不实的。他指出,“体用一源,显微无间,其太极之蕴欤”[24]!作为宇宙本体的太极或道,只能在形下的气物中探寻,实体的存在是作为“体”的太极与作为“用”的气物的统一。秉持这样的理念,湖湘学者反对朱熹学派在形下的世界之上凭空生造的“理”本体,他们认为只有一个形下的气物世界,而“道”“太极”“性”等只是用来阐发气物的本质、属性与规律的概念而已,并不凌驾于万物之上。胡宏说:“‘一阴一阳之谓道’,道谓何也?谓太极也。阴阳刚柔,显极之机,至善以微,孟子所谓可欲者也。”[25]张栻认为:“此盈天地之间者,唯万物。”[26]天地之间唯物实存,道、太极与万物不可须臾相离。


  “道”“性”“太极”“理”等范畴被抽象出来,指代作用于万事万物的规律时,如何保证它们实而不虚呢?中国哲学自先秦时便将客观世界与描述客观世界的概念分别称呼为“实”“名”,二者的关系历来被人们所讨论。在湖湘学者这里,“道”“性”等概念虽为“名”,但并不与“实”对立。胡宏说:“有实,而后有名者也。实如是,故名如是。实如是而名不如是,则名实乱矣。”[27]这段话表明,先有“实”后有“名”,“实”是第一位的,对“名”具有优先性,有什么样的“实”才会有什么样的“名”来指称它;如果“名”“实”不符,则会造成混乱。胡宏将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奠基于“实”上,这样,性、理、道等概念的“实而不虚”就能得到保证。对湖湘学者来说,“性”作为一种实体存在的一个方面就是,“理”“欲”相融无碍,并不对立,两者统一于“性”之中,这与理学家将理与欲对立起来是有很大差别的。胡宏说:“有是道则有是名也,圣人指明其体曰性。”[28]“天理人欲,同体而异用,同行而异情,进修君子,宜深别焉。”[29]他提出了与当时的理学家观点相冲突的“理欲同体”,这点对船山的影响很大。船山对胡宏的人性论大为赞赏,他说:“五峰曰:‘天理人欲,同行异情。’韪哉,能合颜、孟之学而一原者,其斯言也夫!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911页)“理欲同体”,性体存在于形下的感性情欲之中,感性情欲必然体现了形上的性体。正如“夫人目于五色,耳于五声,口于五味,其性固然,非外来也”[30]。船山还说:“王道本乎人情,人情者,君子与小人同有之情也。……私欲之中,天理所寓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8册,第90—91页)在人的自然欲求方面,圣人众人、君子小人是一样的。“饮食男女之欲,人之大共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3册,第375页)船山继承并发展了胡宏的思想,批判割裂理欲,灭欲而存理的观点,认为天理寓于人欲之中,天理不能离开人欲而独存。


  总体来说,有别于以“理”为宇宙本体的理学和以“心”为本体的心学,湖湘学派提出了以“性”为本的哲学体系。“性”具万理,与“太极”名虽相异,实指相同。形上与形下是一体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从形下之器中探寻,湖湘学派的性物统一、道器相依的思想被船山所继承和发扬。


  (二)“道不离形”与“道不离器”


  湖湘学者“道不离形”的思想被船山所继承和发展,形成了“道不离器”的思想。船山认为不能把形而上、形而下截然分作两物,它们指向的是同一对象,只是由于思考的角度不同而给以不同的名称罢了。他说:“‘谓之’者,从其谓而立之名也。‘上下’者,初无定界,从乎所拟议而施之谓也。然则上下无殊畛,而道器无异体,明矣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7页)“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,统之乎一形,非以相致,而何容相舍乎?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9页)船山认为,作为具体事物的器由气化运动产生出来,道与器皆“统之乎一形”;他们既不是人为地被结合在一起(“相致”),也就不能人为地将他们分离(“相舍”)。船山以小学之教为例论证了道器相须不离:“洒扫应对,形也。有形,则必有形而上者。精义入神,形而上者也。然形而上,则固有其形矣。故所言治心修身、诗书礼乐之大教,皆精义入神之形也。洒扫应对有道,精义入神有器,道为器之本,器为道之末,此本末一贯之说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885—886页)洒扫应对等是器,据器必有形上之道,这是道器相须不离在社会人际交往实践层面上的表现。在“道不离器”的基础上,船山进一步提出了“天下唯器”的命题。


  人类在“制器”“作器”的社会实践中,常常先在头脑中对将要制造的事物进行设计、规划,并进行一番论证之后才付之于行动。有不少人将这一点无限夸大,把“理念”“道”与可见的现象、器对立起来,认为形上的存在本原可以脱离形下的经验世界,存在不仅实体化而且抽象化了。船山对此有清醒的认识,所以他批评说:“无其道则无其器,人类能言之。虽然,苟有其器矣,岂患无道哉!……人或昧于其道者,其器不成,不成非无器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8页)他认为,“人或昧于其道者,其器不成”,在制造活动之前的设计总是必不可少的,但“不成非无器也”,具体事物的存在总是在先的,人类的实践行为也无法脱离现有的物质条件和技术水平,既有器则不患无道,昧于道而器非不存;道既不能离器,则须于形器见之。他因此而推论出:


  盈天地之间皆器矣……天下惟器而已矣。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6—1027页)


  船山提出了“天下惟器”的命题,并把道器之间的关系总结为“器道相须而大成焉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905页)。他坚决反对玄学和佛教“标离器之名以自神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9页),认为他们于器之外、之先去安置一个无形之上的精神本体,把脱离具体事物的抽象概念变为神化了的绝对。正因为不存在脱离具体事物而存在的先验之道,船山认为,“道”只能是“器之用”,它不仅存在于人类“尽器”的生活和实践当中,而且因人类“制器”的实践活动的不同而显示出“道因时而万殊”的特质。船山认为:“无其器则无其道,人鲜能言之,而固其诚然者也。洪荒无揖让之道,唐、虞无吊伐之道,汉、唐无今日之道,则今日无他年之道者多矣。未有弓矢而无射道,未有车马而无御道,未有牢醴璧币、钟磬管弦而无礼乐之道。则未有子而无父道,未有弟而无兄道,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册,第1028页)船山所谓的“器”,指宇宙间的万事万物,不仅包含着先于人类存在的自然界,而且包含着人类的实践活动所创造的万事万物;而“道”不仅意指自然界的法则,而且包含人类实践所遵循的规律。此外,“道”还包含社会发展的特定历史阶段的“揖让之道”“吊伐之道”等等。人道依存于具体的历史实践,脱离了人类生活与实践的“道”只存在于人的观念中。


  三、船山对湖湘学派的实践观的继承


  湖湘学人认为,天地之间实存为物,道、太极与万物不可须臾相离,“性”“理”皆实,注重道德修养与经世实用的统一,是宋代理学学派中具有鲜明特色的经世实学派。他们一方面提出了“实体论”以回应佛道的“虚无”本体,另一方面强调“学贵力行”“知行互发”的实践观,以此纠正儒学内部空谈心性而轻视践履的学风,这些思想都对船山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
  (一)“致知”“力行”:湖湘学派实践观的核心内容


  湖湘学者在批判种种不良学风的基础上,重申了儒学务实的品格。朱汉民认为,“湖湘学派的‘实践’论是其实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该学派的重要思想特色”[31]。胡宏认为,孔孟之后辞章训诂盛行以致道统中断,应该恢复先秦儒家注重实行践履的学风。他在《碧泉书院上梁文》中直接表达了他的开辟书院的宗旨:“永惟三代之尊,学制遍乎家巷;爰从两汉而下,友道散若烟云。尼父之志不明,孟氏之传几绝。……政时儒之甚辱,实先圣之忧今。将寻绎五典之精微,决绝三乘之流遁。穷理既资于讲习,辅仁式借于友朋。”[32]张栻进一步强调儒家思想与生活实践的须臾不离,他认为儒学重践履的特色经过了汉唐训诂经学之后已经失传,“圣人无隐乎尔也,故自始学,则有致知力行之地,而极其终,则有非思勉之所能及者,亦贵于行著习察,尽其道而已矣。孔子曰:‘道之不行也,我知之矣,知者过之,愚者不及也。道之不明也,我知之矣,贤者过之,不肖者不及也。’秦汉以来,学者失其传,其间虽或有志于力行,而其知不明,擿埴索涂,莫适所依,以卒背于《中庸》”[33]。习儒之士,应该既要“致知”又要“力行”,两者不可偏废。如果有用心智思考也不能企及的知识,那更应该切身践履、体察其中的道理。孔子说中庸之道不行于世的原因是,聪明贤达的人往往超过了标准,而愚笨无能的人却达不到。张栻认为,秦汉以来孔孟之道难以赓续的原因就在于,或者没有“行著习察”,或者虽想力行但“知不明”,没有正确的知识导引。他强调只有“致知”“力行”统一,孔孟之道才能得到倡明。


  在“知行”先后问题上,张栻与朱熹是一致的,他曾写信给朱熹谈道:“知之而行,则譬如皎日当空,脚踏实地,步步相应;未知而行者,如暗中摸索,虽或中,而不中者亦多矣。”[34]他肯定了朱熹的“知先行后”,但又强调了“知”须是致知,“行”须是力行,他说:“垂谕或谓人患不知道,知则无不能行。此语诚未完。知有精粗,行有浅深,然知常在先,固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矣,未有不知而能行者也。《语》所谓‘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’,是知而不能行者也。所谓‘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’,是不知则无由能好而乐也。……盖致知、力行,此两者工夫互相发也。”[35]虽然知是行的先导,但“知则无不能行”在张栻看来并不完备,因为知有精粗,行有深浅,如果粗知浅行,则上述结论就不能成立。张栻知行观的特点,并不在于对朱熹知先行后的强调,而在于提出了“致知、力行,此两者工夫互相发也”的命题。他主张的是知行的相须并进,虽然知常在行之前,但“行”又反过来推动“知”的发展,“知”得到深化后又将进一步促进“行”的效果。对于“致知力行互相发”,他进一步解释道:


  所谓“知之在先”,此固不可易之论。但只一个“知”字,用处不同,盖有轻重也。如云“知有是事”则用得轻,“匹夫匹妇可以与知”之类是也;如说“知底事”则用得重,“知至至之”之知是也。在未识大体者,且当据所与知者为之,则渐有进步处。工夫若到,则知至矣。知至矣,当至之,知终矣,当终之,则工夫愈有所施而无穷矣。所示有云“譬如行路,须识路头”,诚是也;然要识路头,亲去路口寻求方得,若只端坐于室,想象跂而曰“吾识之矣”,则无是理也。元晦所论“知”字,乃是谓知至之知。要之,此非躬行实践则莫由至。但所谓躬行实践者,先须随所见端确为之,此谓之知常在先,则可也。[36]


  张栻虽然承认知在行之先,但认为“知”的用处因所“知”之事而不同,应作多层次的理解。比如,他认为“匹夫匹妇可以与知”等日用常识就是比较浅显的认知,而“知底事”等事理相对而言就要深刻一些。也就是说,张栻将知识分成两个层次,一是感知事物的存在状况(知有是事),一是认识事物存在和变化的究竟(知底事)。躬行实践则是沟通轻、重之知的中介和桥梁,故他虽然也认可“行路须识路头”知之在先的看法,但却强调了立足于实践的亲知,因为只有躬行实践,才可以推动浅显认知深化为高一层的事理,比如朱熹所说的“知”就是知事理,而“此非躬行实践则莫由至”。总之,“知先行后之知是指实践之前的粗浅知识(见端),至于深层次的知识(知至之知)则只能产生于实践”[37]。


  关于实践的内容,张栻曾有一个回答:“或问务实之说。(张栻)曰:‘于践履中求之。仁之实,事亲是也;义之实,从兄是也。日用常行之际,无非实用。’”[38]“践履”是“务实”的内容,主要指事亲从兄等日用伦常的道德实践。因此,张栻对当世的不正学风提出了批评,“致知力行,要须自近,步步踏实地,乃有所进。不然,贪慕高远,终恐无益。近来士子亦往往有喜闻正学者,但多徇名遗实,反觉害事”[39]。躬行实践就要脚踏实地、循序渐进,日有所进。如果不切实际地追求高深玄远的境界,最终无益于道德践履和个人修为。近来士人的弊病就在于脱离了儒家“力行”精神,最终导致“徇名遗实”。船山认为:“离行以为知,其卑者,则训诂之末流,无异于词章之玩物而加陋焉;其高者,瞑目据梧,消心而绝物,得者或得,而失者逐叛道以流于恍惚之中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2册,第314页)脱离实践追求所谓的知识,一方面表现在训诂之末流对词章典故的玩弄考证,另一方面则表现在终日默照静坐,消心绝物,终在恍惚不实的人生中背道而丧失自我之中。


  (二)湖湘学派实践论的内涵及其对船山的影响


  湖湘学派实践观的内涵表现在四个方面,分别是“学贵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发”“圣门实学,循循有序”“当以实事自律”,船山的实践观在这些方面皆有继承和创获。


  1.“学贵力行。”湖湘学者认为只有倡导“力行”“践履”,才能纠正当世学者“徇名遗实”的不良风气。胡宏说:“学也,行之也,行之行之而又行之。习之不已,理与神会,能无悦乎!学,行之上也,言之次也,教人,又其次也。是以识前言往行,为学而已。”[40]胡宏将为学的境界划分成“学”“言”“教”三个等级,最高的一级是“学”“行”统一,只有“行之行之而又行之”,才会克服“多寻空言”的弊端。张栻在胡宏思想的基础上,更进一步提出“学贵力行”的观点,他说:“学固是贵力行。然所谓力行者煞有事,圣门教人循循有序,始终条理,一毫老草不得,工夫盖无穷也。计必常从正字讲论,惟深思而勉之。”[41]为学贵在力行、实践,儒门教法主崇实用心、循序渐进,道德修养永无止境。


  “践履”为何对于湖湘学者如此重要?因为他们认为,“真知”只有在实践中才能产生。他们虽然也肯定来自书本的间接知识,但他们强调“真知”“真见”只能依靠力行在实践中体认。胡宏曾经说:“仁之一义,圣学要道,直须分明见得,然后所居而安。只于文字上见,不是了了;须于行持坐卧上见,方是真见也。”[42]学者不能满足于文字表述的“仁”之义,应该在“行持坐卧”的社会生活中体验体会。张栻也说:“若如今人之不践履,直是未尝真知耳。使其真知,若知水火之不可蹈,其肯蹈乎?”[43]当世学者不力行实践,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获得真知罢了。如果真知虚幻不实、抽象玄远,如“水火之不可蹈”,他们怎么可能践履呢?所以,真知来源于实践,只有认知主体经过躬行践履,“真见”才能产生并被把握。在张栻等人的影响下,船山亦认为,“行可兼知,而知不可兼行。下学而上达,岂达焉而始学乎?君子之学,未尝离行以为知也必矣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2册,第314页)。行的过程中就包括了认知的过程,但认知并不能兼顾行,船山认为“行”才是第一位的,相对于知具有优先性。


  2.“致知力行互相发。”张栻认为当世学者对儒学务实精神的背离,深层的原因在于不懂得“致知力行互相发”的道理,他说:“致知力行,互相发也。盖致知以达其行,而力行以精其知,工深力久,天理可得而明,气质可得而化也。”[44]致知是为了践行,力行可以进一步深化实践主体的认知,两者不断互相促进,终可明晓天理、变化气质。他还说:“始则据其所知而行之,行之力则知愈进,知之深则行愈达。是知常在先,而行未尝不随之也。知有精粗,必由粗以及精;行有始终,必自始以及终。内外交正,本末不遗,条理如此,而后可以言无弊。”[45]实践行为最初依据主体的认知,认知的广度和深度后又随着实践的展开得到拓展,掌握了事物运行规律的知识又反过来促进实践。所以“知”虽常在先,但“行”相随而不离。认知是由浅入深、由粗到精的过程,实践有始也有终,所见越发精深,践履就会越扎实有效。


  朱汉民认为:“湖湘学派力主实践躬行为重,其最有理论建树和特色的部分,在于提出并论证了‘致知力行互相发’的思想。这一思想对明清之际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夫之提出‘知行相资’有启发作用。”[46]继承了张栻致“知力行互相发”的思想,船山提出了知行“并进而有功”的观点。他说:“盖云知行者,致知、力行之谓也。唯其为致知、力行,故功可得而分。功可得而分,则可立先后之序。可立先后之序,而先后又互相为成,则繇知而知所行,繇行而行则知之,亦可云并进而有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597—598页)船山像张栻一样,认为“知”即为“致知”,“行”则是“力行”,两者对实践结果的功效不同而有区分,从这个方面来说,知行是可以立先后顺序的。但船山论说的重点并不在于为知行立一个先后顺序,他想强调的是知行的“互相为成”,主体的知识积累可以指导实践,在实践的过程中,知识进一步得到拓展、深化,两者“并进而有功”。不过,船山之后的这段话更值得我们关注,两段话结合起来更能反映船山知行思想的全貌,他说:


  乃圣人既立之后:其知也,非待于致也,豁然贯通之余,全体明而大用行也;其行也,非待于力也,其所立者条理不爽,而循繇之则因乎事物之至也。故既立之后,“诚则明矣”。明诚合一,则其知焉者即行矣,行焉者咸知矣。颜子之“欲从末繇”者在此,而岂可以“知行并进”言哉?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598页)


  从上可知,船山说的“致知力行”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,而对于“圣人”来说,其“知”已经是豁然贯通之后、明了全体大用的最高智慧;其“行”也不再如一般人那样需要用“力”而行,正所谓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,达到圣人的境界,无论如何行动,都能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,“因乎事物之至也”。如果能够达到“明诚合一”的圣人境界,“知焉者即行”“行焉者咸知”。


  3.“圣门实学,循循有序。”湖湘学者普遍强调致知力行必须从卑近的小事做起,他们要求学者的躬身实践从“洒扫应对”之事开始。张栻说:“为学之方,循循有序。要须着实趋约,自卑近始。”[47]“所谓循序者,自洒扫应对进退而往,皆序也。由近以及远,自粗以至精,学之方也。如适千里者,虽步步踏实,亦须循次而进。”[48]儒家的为学之方在于自洒扫应对的卑近小事做起,由粗致精、循序渐进,这一点与“积跬步行千里”同理。船山继承了张栻的思想,同样强调洒扫应对的重要性,他说:“子夏之以洒扫应对教其门人,其能习为之而即已通其所以然与否,今不可考,要之则似但习其文而未能。洒扫应对之所以然,其难于即见者,较之精义入神为尤甚。于此下学而上达,圣功之极境也。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885页)


  船山认为,洒扫应对虽然全是小事,但其对于身心修养来说都很重要,其意义和价值不能被低估。能将高深的人伦物理落实于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,是圣人才能达到的境界。他还用道器关系来分析洒扫应对和精义入神,他说:


  洒扫应对,形也。有形,则必有形而上者。精义入神,形而上者也。然形而上,则固有其形矣。故所言治心修身、诗书礼乐之大教,皆精义入神之形也。洒扫应对有道,精义入神有器。道为器之本,器为道之末,此本末一贯之说也。(《船山全书》第6册,第885—886页)


  船山认为,洒扫应对的行为是形而下的存在,是形而上的道的显现;精义入神是形而上的义理,通过形而下的“器”(诗、书、礼、乐等)来贯彻实践。


  4.“当以实事自律。”湖湘学者的“践履”“力行”,一般指的是社会生活中的伦理道德实践,但宋代科学技术及生产力的发展,又使他们将“生产作业”等劳动纳入了躬行实践的范围,这是对以往实践观的突破。胡宏在隐居南岳之时,虽因生计所迫经常辛苦劳作,但他并不鄙视这些生产劳动,只将它们看作是可以用以自律的“实事”。他曾对鄙视生产劳动的弟子说:“寻常亦为公忧之,然闻公每言才亲生产作业便俗了人,果有此意否?古之人盖有名高天下,躬自锄菜如管幼安者;隐居高尚,灌畦粥蔬如陶靖节者。使颜子不治郭内郭外之田,则粥丝麻将何以给?又如生知将圣,犹且会计升斗,看视牛、羊,亦可以为俗士乎!岂可专守方册,口谈仁义,然后谓之清高之人哉!正孺当以古人实事自律,不可作世俗虚华之见也。”[49]他认为鄙视“生产作业”的学者持有“世俗虚华之见”,耕田、种菜等也是“实事”,他要求自己的学生也能以这些“实事自律”。因此,在胡宏这里的力行与践履的内容就包括了生产劳动,这是对传统儒家的实践观囿于道德伦理范畴的突破,不仅非常可贵,而且影响深远。同样,对船山来说,实践行为除了道德实践和政治实践外,还涉及了改造自然的生产活动,他认为生产实践亦十分重要,其意义就在于“因天之能,尽地之利,以人能合而成之。凡圣人所以用天地之神而化其已成之质,使充实光辉者,皆若此”(《船山全书》第12册,第317页)。人类依靠自然界所提供给我们的物质条件而生存,人只有通过自己的生产劳动,才能够创造出自然界所没有的东西以满足人们的需要。


  综上所述,先秦儒学不离人伦日用、社会政治,“实用”的品格非常明显。但自汉代“独尊儒术”,经学走上历史舞台之后,儒学渐次脱离日用实践而成为一门纯粹的学问。经学的斐然成就固然不容置疑,但使儒学褪去了“务实”的特色也难辞其咎。汉唐时期的儒家经学注重考据训诂,学者们往往皓首穷经,不问世事。自宋代理学始,义理之学兴而儒学对生活、政治的指导作用再次得到强调,但当世学者多沉迷于对“天”“道”“性”“命”的抽象思辨中,同样有违儒学的务实精神。有别于以“理”为宇宙本体的理学和以“心”为本体的心学,湖湘学派提出了以“性”为本的哲学体系。“性”具万理,与“太极”名虽相异,实指相同。形上与形下是一体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从形下之器中探寻,湖湘学派形成了“道不离形”“得其体必得其用”的哲学思想,并被王船山所继承和发扬。通过对王船山实践观的湖湘学溯源,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湖湘学派的实学特色及其思想传承。王船山与黄宗羲、顾炎武并称清初三大儒,但相较顾炎武以经世致用为宗旨,黄宗羲对君主专制制度的批判,船山更热衷于对宋明理学的诸范畴和命题进行的批判性研究。他继承并发扬了湖湘学派的思想,把天、道、心、性等形上观念置于气、物、情、欲等感性存在之中,对理学末流的空疏学风进行了批判,通过构建重行的实践观推动了明清之际实学思潮的发展。



本文为2018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“中国语言哲学史(多卷本)”(项目编号:18ZDA019)阶段性研究成果。


[1]  王夫之:《张子正蒙注》卷五,《船山全书》(第12册),长沙:岳麓书社,1992年,第199页。下所引《船山全书》,只注书名、册名与页码。


[2]  参见冯琳:《王船山“实践”思想的内涵及研究意义》,《船山学刊》2015年第5期。


[3]  萧萐父、李锦全主编:《中国哲学史纲要》,北京:外文出版社,2000年,第493—494页。


[4]  朱汉民:《湖湘文化精神的务实与浪漫》,《求索》2016年第4期。


[5]  胡宏:《与樊茂实书》,《书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北京:中华书局,1987年,第124页。


[6]  脱脱等:《胡安国传》,《宋史》卷四百三十五,北京:中华书局,1976年,第12913页。


[7]  胡宏:《与张敬夫》,《书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131页。


[8]  张栻:《跋孙子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三十四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北京:中华书局,2015年,第1281页。


[9]  黄宗羲原著,全祖望补修:《岳麓诸儒学案》,《宋元学案》卷七十一,陈金生、梁远华点校,北京:中华书局,1986年,第2379页。


[10]  朱汉民:《湖湘学派与湖湘文化》,长沙:湖南大学出版社,2010年,第48页。


[11] 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一,吴仁华点校,第328页。


[12] 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一,吴仁华点校,第333页。


[13]  张栻:《洁白堂记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三,《张栻集》(第3册),杨世文点校,第954页。


[14]  胡宏:《一气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28页。


[15]  张栻:《答周允升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三十一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234页。


[16]  胡宏:《辨》,《释疑孟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319页。


[17]  胡宏:《仲尼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16页。


[18] 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一,吴仁华点校,第328页。


[19]  朱汉民:《湖湘学派与湖湘文化》,第49—50页。


[20]  胡宏:《修身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6页。


[21]  胡宏:《修身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4页。


[22]  胡宏:《宋张栻胡子知言序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二,吴仁华点校,第338页。


[23]  张栻:《系辞上卷下》,《南轩易说》卷一,《张栻集》(第1册),杨世文点校,第25页。


[24]  张栻:《答吴晦叔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054页。


[25]  胡宏:《汉文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41页。


[26]  张栻:《序卦》,《南轩易说》卷三,《张栻集》(第1册),杨世文点校,第70页。


[27]  胡宏:《汉文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43页。


[28] 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一,吴仁华点校,第336页。


[29] 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义》,《胡宏集》附录一,吴仁华点校,第329页。


[30]  胡宏:《阴阳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9页。


[31]  朱汉民:《湖湘学派与湖湘文化》,第352—353页。


[32]  胡宏:《碧泉书院上梁文》,《杂文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201页。


[33]  张栻:《论语说序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四,《张栻集》(第3册),杨世文点校,第969页。


[34]  张栻:《答朱元晦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三十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217页。


[35]  张栻:《寄周子充尚书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047—1048页。


[36]  张栻:《答吴晦叔又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056—1057页。


[37]  向世陵:《略谈中国传统哲学对真理的认知》,《船山学刊》2019年第3期。


[38]  胡广纂修:《性理大全书(二)》卷四十九,《文渊阁四库全书》(第711册),台北:台湾商务印书馆,1983年,第119页。


[39]  张栻:《答潘端叔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二十七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186页。


[40]  胡宏:《中原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46页。


[41]  张栻:《答周颖叔书又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二十七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187页。


[42]  胡宏:《与孙正孺》,《书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147页。


[43]  张栻:《答朱元晦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三十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217页。


[44]  张栻:《送钟尉序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五,《张栻集》(第3册),杨世文点校,第994—995页。


[45]  张栻:《论语说序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十四,《张栻集》(第3册),杨世文点校,第970页。


[46]  朱汉民:《湖湘学派与湖湘文化》,第359页。


[47]  张栻:《答项秀才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二十六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159页。


[48]  张栻:《答胡季随又》,《新刊南轩先生文集》卷三十二,《张栻集》(第4册),杨世文点校,第1264页。


[49]  胡宏:《与孙正孺书》,《书》,《胡宏集》,吴仁华点校,第145—146页。



作者:冯琳,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人文编辑部编审、哲学博士。



来源: 《孔学堂》(中英双语)2023年第1期。    浏览次数:78   【收藏本页